白侃寻兔

你听一下我的心跳

【清醒相思天堂13:00】梵高先生

上一棒  @哲钰
下一棒  @甜瑜

  请你告诉我如何遗忘。
  
  树叶被踩碎,秋天的凉风吹过来,我手指冰凉,指甲泛着白。没有了繁华,昭示着未来的寒冬。
  当我坐在椅子上仰望时,小芙捂住了我的眼睛。
  “陆定昊,你好啊。”
  他眼角带着笑,脸庞白白净净,他从雪地里钻出来,捱过了漫长冬夜,他与我依偎着取暖。
  篝火噼啪钻着火星,我打着哆嗦拉开了窗帘于窗户,身体暴露在寒风中,我打了个哆嗦。我不知道我该干什么,只知道我应该来点冰的冷静一会儿。
  
  小芙从哪来呢?
  我细细地诘问自己。
  自己儿时就没了父亲,那年正巧在香港读书,赶回来的时候最后一眼也没见到。
  从此上海不再是自己的故乡。我没再回来,拎着行李箱,卡啦卡啦在机场地板上发出响声,买了飞机票彻夜逃向香港。
  自己为自己讨生活。
  难过时一天没吃饭没喝水,最坏的时候去当了性工作者。我北漂,从上海往北,被人唾弃着,渐渐什么都不会了,只会尖叫。一夜两百,认玩认做。
  “你不该这样。”
  小芙扒着我,他眼里流露同情,他与我极像,似乎生来这样,一颦一笑笑靥如花,抽最差的烟,抽到假烟也没关系,撕心裂肺吐一场,不是坏事。
  在香江死去,没人知道。
  
  小芙很少站在我面前,他总是沉溺在伊甸园里面,对,我叫与他相遇的地方伊甸园,是圣经里的乐园。
  曾经在街巷里面抽烟,一个男人从眼前划过,在我眼前死去。我拿烟的手一点没抖,等着警察过来。
  这对我已经没有了心理冲击,我见过死亡,在面对他人消亡的时候,我已经学会摆出假笑。
  但这时不是了。
  我看着他的脸,警觉他与我父亲极像。
  极像。
  像日记本掉了页,我望见了他的火化,一点一点成了灰,就像大多数人的结局一样。
  眼泪是霎那间掉下来的,我呆愣着想要迈出一步,脸朝下狠狠地摔了下去。
  小芙,第一次站在了我的面前。
  
 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的,我深信不疑,寒风灌进了袍子,我裹着棉被喝热可可,Harry Potter在喊除你武器,我不禁幻想着Lord Voldemort有鼻子是什么样子。
  小芙不时地会上前代替我,在我遇见那些在我旁边死去的人,他选择慷慨地帮我面对。
  L街极乱,成人活动不断,所以人死了也不会被看到。港片在这里取景,我在上学时就略知道一点。
 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,我始终想不明白。她穿简单的白裙子,干净地在这里掠过,像个过路人。眼睛明亮地在黄色招牌上扫视着,不失好奇地看着香港尚未认可的红灯区。
  接着她看到了我,插着兜等待着晚上的我。
  “陆定昊!”
  她带着上海的记忆袭向我,香烟烟雾弥漫在空气中。纸醉金迷莺歌燕舞,她跑向我,棕色头发与这里格格不入。
  
  “你怎么来了?”我皱眉,看她笑着站我面前,嘻嘻笑着,“来香江旅游呀。我听说你一直在这里工作,所以来找你。想看看你。”
  “哦哟你少笑我。”
  我揉她的头,她几年长高不少,蹭蹭蹭往上窜,小姑娘懂得了爱漂亮,化了点妆,蛮好看的。
  我感叹着时间的变化,小姑娘娇俏着拉我,让我带她转悠,我不自主和她走。浪费一个晚上,吃遍早茶店,她倒在我身上说很想我。
  “阿妈也很想你。”
  
  “我不会再回去了。”我在面对她的请求时,我摇头。我不是没想过回上海,在这上面折了膝盖倒在地上,我不敢再回去。
  “我是香港的人。就算是个黑户我也不会回去。”
  我和她说,她掘起来我是知道的,牛也拉不动。果不其然她狠狠地和我说,“你一天不走,那我就住这里了。”
  “行啊。”
  我云淡风轻和她说。
  
  她突然到来让我觉得好笑,又觉得莫名其妙。我在这里好好工作,她住到外面,晚上不敢来L街就在早上来找我。
  “我就知道你不是来旅游的。”
  她点点头。
  “我在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咬定青山不松口,泰山崩了我也不走,我肯定不走。”
  “你为什么呢?”
  我无可奈何拿她没办法,她刚刚大学毕业拿下了研究生,风华正茂前途一片璀璨。一意孤行来了香江,从上海过来。那个璀璨灯火通明,而且具有独特魅力的大都市。
  
  “小芙,你说她为什么呢?”
  她自然没有回答我,我选择询问小芙,小芙不知道,在伊甸园里面挖着雪,“香港不好混。”
  “我想你比我清楚。”我和他说,他白净的脸庞注视着我,眼睛扑闪着,“你帮我挡了不少。”
  “谢谢夸奖。”他不以为然,“圣诞要到了,和她出去玩吧。”
  “我带她干嘛?她没成年几年你就让我带她体验一下成人生活?”
  小芙没精神地扒拉了两下雪地,“……你只活在L街?”
  “你什么意思?”
  “带她去旺角或者是油麻地之类的啊。好好玩呀,你老系工作也不好吧?”
  “你好好说话别带香港腔。”
  “哦哟,你就当和女孩子约会。”
  我与他沉默很久,雪在我们两个肩膀上附上淡淡一层的雪。
  “你不会真不知道她为什么留在这里?”
  “不知道。”
  “你和她在上海的时候是什么关系。”
  “同桌邻居青梅竹马。”
  ……
  小芙看了我一眼,带着怜悯神色,但是眼角眉梢带着耻笑,我以为看错了。
  “你喜欢她吗?”
  我终于知道了他的话里有话。
  “我没资格。”
  我把烟圈吐在篝火里,“我本性肮脏,没有资格爱。”明亮的火苗开始咳嗽,它摇晃着身影,不再跳耀火星。
  
  我在梦里一遍遍看着那个男人坠落下来,他的身影在空气中画出黑色弧线,他衣装整齐,我感觉很久以前就认识他。
  下坠下坠,一次次从高处落下,在死亡前闭上眼睛。我总是在惧怕。我对死亡过敏。
  在圣诞节的时候终究没带她出去,我每晚都出台,哼哼唧唧地哭叫,颤抖着滚在床上。我有一天想象着身下是她,战战兢兢地从梦中醒来,小芙坐在我的床边。
  “你爱她吗?”
  他问我。
  我哭醒了,点点头。我喝醉了,抽了假烟,又吐的死去活来。她闯进我住所抱着我哭。
  她抱着我的头哭。
  “你爱我吗?”
  她问我,一遍遍地问我,问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,她带着上海油盐酱醋的气味,我至今记得她吃完红烧肉的样子,一遍遍地说好好吃啊。那个小姑娘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长大,我缺席了这么久她竟然还爱我。
  我快要说爱了。
  但我死命地摇头,她甩我一巴掌然后就走,她哭的稀里哗啦吸着鼻涕,最后开门还是回了头回来狠狠地抱了我。
  “啪”
  门关的很响。
  
  我在阳台上抽烟,我狠狠心买了好烟,她一个月前穿着白裙子眼神明澈干净,她甩着头进来,像女学生一样走,她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女孩子。
  小芙站在我旁边,沉默不语,下了雪他不躲,我的知觉慢慢回来,我扭头看他。
  “我真想彻底代替你,然后生活。”他抚摸我暗沉的脸无光的眼。
  “至少我会对这副皮囊更好一点,我无法原谅你。因为你至少可以好好生活。”
  小芙经历了太多,他太会为自己想了。我太少有爱,做我们这行的不知道爱情本质,我们只是金钱交易。
  “我想代替你好好活。”
  “我为你承受。那我为什么要帮你承受。你连我为你带来的都不珍惜。”
“陆定昊你他妈的别让我这么恨你。”
  
  走吧,陆定昊。
  他对我说。
  我在机场拦住了她,她面无表情盯着我,淡淡说。
  “你怎么来了,我要回上海了。”
  “要不要去旺角,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早茶店嘞。”
  “不要。”
  糟了,又开始犟脾气了。
  我抓耳挠腮想着怎么和她说,我脱口而出一句。
  “走吧。”
  我这几年说了这话不知道多少次,千千万万遍吧。我在香江混不出头,拼命出台,拿了钱藏起来,像只小松鼠。
  她不明不白就和我走了,和我当初和她走了一样。
  我帮她提行李箱,哭得没有声音。
  她笑着对我说,“你要说就说别老哭。”
  “我爱你。”
  我吻她,旁若无人地吻她,我感觉有什么在融入身体,我在她的头发上打着旋。
  我的病终于好了。
  
    我们生来是孤独,我却因为过于孤独而拥有了对方。伊甸园冰雪融了化,小芙沉没在孤海,死后成了亘古不变的孤岛。像是梵高星空,孤独的人总会亮着灯。
  应该学会爱。
  
  L街少了人,那里的人们通过我从前的化名记住我。
  “你说梵高先生?系上海人啊。以前有点交情,后来好像还住在香江,有可能也回了上海,我不记得啦,你走啦走啦。烦死嘞。”
  
  L街的人麻木着迈开腿没了生气,我与她居住在香江,成了一滴水。有了点生命。
  
  做梦梦到小芙坐在窗台朝我笑,然后脸朝下坠落,像我之前见到的男人。他像只小鸟,翅膀受了伤从悬崖坠落,有着蓝色尾巴,在风中颤抖。
  “我原谅你,可是谁来原谅我。”
  
  “醒啦。咱们今天回上海。”
  她推推我,我结束了这个梦。在这之后我从未再见过小芙。

    伊甸园成为了永远的汪洋,是一潭死水。承载着悲恸与哀歌。
    听说,那个笑着的男孩子曾经悄悄地捂住了我的眼睛,唤了我的名字。我们相伴过。后来他与上帝走了。后来我多半都不再被称作陆定昊,难过的时候只有他一遍遍叫我。
    世界不会知道我的伟大胜利并不重要,我知道我的小芙,那才重要。
   一生漫漫,几十年的光阴,香江上海两头跑,小芙会不会累呢。
慢慢道来好了,小芙肯定还在。

他们说,梵高先生有两幅面孔。
一面是笑,一面是泪。
一面是香江,一面是上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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